湖州：双节归舟记

车子驶过跨海大桥，清咸的海风便从窗缝里钻了进来，像一只无形的手，轻轻地、温柔地，将我拽入一片蔚蓝、莹润的天地里。这风是故乡舟山给我的第一个拥抱，带着熟悉的、不容分说的亲昵。

到家时，正是傍晚。厨房里灯火通明，母亲忙碌的身影在蒸汽中显得格外温暖。那股子鲜味儿，早已弥漫了整个屋子，比海风更具体，更诱人。我放下行李，凑到母亲身边，看见灶台上的蒸锅里，整齐码放着肥腴的梭子蟹，壳已成了悦目的橘红；一尾本地叫“雷达网”的带鱼，段段银亮，在汤中载沉载浮。这些都是父母特意起了个大早，去码头守候的第一网鲜货——他们对自己节俭，却总要把最肥美的时节、最地道的海味，都浓缩在这短短几日里，悉数端到我的面前。

“妈，我来帮忙。”我自然地接过母亲手中的竹篓。她笑着指点：“这蛏子要再吐吐沙，水里滴几滴油就好。”我依言照做，看它们在清水里缓缓探出触须，仿佛能听见它们细密的呼吸。拿起小刷子，仔细刷洗蛤蜊边缘的积垢，这般琐碎的家务，此刻做来丝毫不觉得烦冗。指尖沾染上海水的微咸与贝壳的粗砺，一股熟悉的、被妥帖收藏的温馨，就在这水声与贝壳的轻响中，将沉睡的记忆一一唤醒。

父亲坐在餐厅里敲海蛎子。我熟稔地坐去他身旁，学着他的样子，用锤尖找准贝壳的缝隙，轻轻一撬，再小心地将那柔嫩的蛎肉完整地剥出。父亲话不多，只是偶尔看我操作笨拙时，伸出粗实的手指示范一下。我拿起一枚敲好的蛎肉端详，它静静地卧在我的掌心，像一掬凝固了的乳白色月光，温润，而又带着海的生命力。这般鲜物，是父母从万千渔获中悉心挑选的温情，也是故乡的海，最慷慨、深情的馈赠。

双节的晚餐，父母准备得极其用心，满桌的菜肴，无一不是地道的家的味道。家人的谈话，绕着海打转，也绕着我打转。父亲问起我工作的近况，我娓娓道来，他默默听着，末了，呷一口杨梅烧酒，说道：“在外面，就像在海上，看准了方向，就稳稳地开。”话朴实，却像锚一样，沉甸甸地落在我心里。

翌日清晨，我被巷子里渐次的声响唤醒。那是拉家常的吴侬软语，我信步走出门去，巷口那棵老树下，几个老人正坐着剥虾仁，手是偏古铜色的，布满岁月的纹路与海的刻痕。虾壳在指间堆成小山，虾仁则晶莹地落入碗中。时光在这里，也像是被海风浸泡得慢了，柔了，懒洋洋地打着盹儿。

回程的日子快到了，行李箱被母亲塞得满满当当：她亲手做的蟹酱、父亲晒制的虾干、鱼鲞……都是故乡的“切片”，是父母无尽的爱，具象成的、可触摸的形状。

回到公司，坐在熟悉的工位前，鼻腔里仿佛还萦绕着舟山那若有若无的海味。耳畔又响起父亲那句话：“看准了方向，就稳稳地开。”这句朴实的叮嘱，此刻听来却格外有力。不知不觉间，亲人的期盼，已化作我心底最沉稳的压舱石，而那满桌的海之味，也成了催我奋进的、深沉的海之号子。前路广阔如海，此刻更需凝神聚力，在属于自己的航道上，坚定方向，稳稳前行。（作者：刘芳余）来源：浙江销售湖州分公司